钧天大学纪事 尘起缘现03

  况且他并不认识什么坤性,所谓仰慕已久也不过是空穴来风。他与苏严同处经济系,苏严与他从不假颜色,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思及此处,仲堃仪道:“仲某真的无心他务,只一心想学好这经世济民之道,以报圣恩。况仲某出身低微,真是当不起苏兄这番垂爱。”

  苏严脸上再也绷不住,冷笑道:“仲堃仪啊仲堃仪,没想到你这般不识抬举!罢了罢了,不过是写了几篇破文,我苏家也不缺你这种幕僚。”

  说罢拂袖而去。

  仲堃仪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站了一会儿,自顾自从另一条路下山去了。

  孟章围观了全程,心里对仲堃仪这个人也愈发琢磨不透。

  上次见他是大言不惭贬低陵光,这会子见他又是名利美人在前也是不为所动,这人到底是假正经还是真君子?

   “有趣有趣。”孟章莞尔一笑,也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陵光刚刚醒来,紫苏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什么?”陵光腾的坐起身:“你说庆俞给你带了消息,裘振哥哥要见我?”

  “是的。”紫苏边伺候他穿衣,边笑着说:“庆俞还说裘少爷带了话说这阵子事务繁忙,现在才得空来看你,让你不要生气啊。”

  “这有什么?”陵光也笑了,“我怎么会和他生气?”

   想了想又吩咐道:“紫苏,我去上课,你帮我找出那件披霞流羽衫,我晚间要穿的。”

  “是,少爷,我定会把您打理的似月宫仙子,保证裘少爷见了就再也挪不开步子。”

  “你真是讨打,这般伶牙俐齿的,小心以后讨人嫌,嫁不出去。”陵光心情好,也跟他开起了玩笑。

  “我才不嫁人哩,我这辈子都跟定少爷了。”紫苏躲着他作势要打自己的手,咯咯笑着说。

  陵光一整天都飘飘然的,想着很快就能见到裘振,心里又甜蜜又忐忑。

  “陵公子?”公孙钤特意在路上等着陵光,见他走过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想来是心情很好。可是不知在想什么,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听到,最后还是身边的侍从在他耳边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啊,公孙公子。”陵光这才反应过来,看到是公孙钤,忙施礼道。

  “不知陵公子晚间是否有时间?”公孙钤问道。

  “晚间?”

  “在下今日生辰,特意准备家宴,邀请了不少好友,不知陵公子是否有时间,能与在下一同庆祝?”

  “抱歉啊。”陵光道:“我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还望公孙公子见谅。”

  “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公孙钤顿觉心下微滞,陵光这么干脆就拒绝了他的建议,看来在陵光心上,自己真是没什么分量了。

  陵光对着他点点头,便擦身而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公孙钤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还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陵光的眼里才能看到自己。

   孟章一回来就看到陵光坐在镜子前精心梳妆打扮,两个小侍举着一件颇为精致的衣衫正在整理。

  “陵光哥哥晚间有约吗?”孟章拿起他的玉簪把玩。

  “裘振说要见我。”陵光脸上满是甜蜜的笑意。

   孟章偷笑:“看来陵光哥哥真的很爱这个裘振?”

  “你别乱说。”陵光底气不足的问:“从哪里看的出来吗?”

  “乾为知己者死,坤为悦己者容嘛。你这番精心打扮,不是为了心上人吗?”

   陵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的站起身来,笑着摇头道:“就你知道的多。”

   孟章看着妆容整齐的陵光,作为一个坤性他几乎都挪不开眼睛了,连连赞道:“陵光哥哥太美了。”

  “嗯,希望裘振也会喜欢。”陵光有些羞涩地咬咬唇。

   孟章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不行,我的把我家卷碧借给你。”

  “为什么啊?”陵光不解。

   “我怕裘振看到你会饿虎扑食,你小心婚前失贞!”

   陵光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拿书卷敲了敲他的头,无奈道:“你小脑袋瓜里都是些什么?裘振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我们一起长大,他的品性我很放心。况且···”陵光咬了咬唇,小声道:“就算他真的···我也是愿意的。”

   孟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说:“我好想知道那个裘振是何方神圣?怎么会把钧天第一美人迷得神魂颠倒?”

  “又乱说!”陵光白了他一眼:“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寻机会让你见见他。裘振,他是顶好的人。”陵光说起心上人,脸上的幸福遮也遮不住。

  孟章噘起了嘴:“你快点走开!真讨厌,我都没人喜欢,好嫉妒。”

  陵光掩唇,坐在他身边安慰道:“我们章儿这么可爱,多的是人上杆子求着要你多看一眼,只是章儿看不上罢了。”

  孟章叹口气,说:“下午我哥哥来找我了,说家父安排,过两天要带我去相亲。”

  “什么?”陵光不解:“你不过十七岁,还未长成,伯父何必这么着急?”

   孟章撇撇嘴:“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作为孟家的坤性,在婚事上面我哪有自由?还不是要作为联姻的工具?”说这番话的时候,孟章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有些苍凉,丝毫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陵光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说:“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这么糟呢。也许,你去相亲的对象会是一个很好的人。”

  孟章不说话,静静的出了神。

  陵光怀里香香暖暖的,他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陵光无奈的摇摇头,真的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孟家是怎么和他说的,让他小小年纪,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将孟章安置好,交代了侍从看好他,便匆匆出了门。

  陵光坐在轿子里倒真有些忐忑不安,算算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见过裘振了,虽然日思夜想,但是这会子马上要见面,倒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他又仔细整了整衣冠,方才走下轿。

  夏夜傍晚,凉风习习,暑气尽消。

  陵光一眼就看见凉亭中站着的身影。身姿挺拔,神*韵独超,此刻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陵光几乎不敢出声,只怕惊扰了这与天光融为一色之人。

  裘振一回头,便看见陵光有些怯生生的站在亭外。不由展颜一笑:“阿光,好久不见。”

  陵光见他笑颜,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倏然间觉得心中酸楚不已,泪珠儿竟流了下来。

  “怎么了?”裘振看他竟然哭了出来,忙大步走过来,拉了他在亭中坐下。

  “裘振哥哥,我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陵光忍不住要问个究竟。

  “唉!”裘振叹息一声:“阿光,你还是这样爱哭,还像小时候一样是个哭包。”

  “谁···谁说我是哭包!”陵光有些不好意思,忙拭干了泪。

  “你还不承认?”裘振笑着摇摇头:“你生气也哭,开心也哭,换牙不能吃玉芙糕要哭,丢了帕子也要哭,还记得小时候的吴将军打趣你要淹了城主府吗?”

  陵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撒娇道:“裘振哥哥,你别打趣我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阿光。”裘振走过来坐在他身旁,脸上有着一丝笑意:“你知道么?我现在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启昆帝是个很好的帝王,胸有经纬,广纳贤士,跟在他的身边,我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干劲,每天都能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点事,大丈夫亦当需如此!怎能拘泥于这些小事呢?”

  陵光看着裘振,他的脸庞简直在发着光,看得出现在的生活正是裘振想要的,他也为他找到了理想而开心。可是他从来不觉得和裘振见面是件小事。

  “裘振哥哥,”陵光鼓了勇气问道:“你现在还没有考虑娶正君的事吗?”

  “我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裘振摇头:“遖宿人的议和使团不日便要进京,皇上日夜思虑,希望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和平。遖宿人不知礼数春秋,不按常理出牌,要对付他们,可要颇费心机呢。”

  陵光心中怅然,裘振一直以来都没想过要娶正君,难道还要自己去开这个口?他不懂这些国家大事,今天来,就只是想让裘振能安一安他的心。

  可是,看着裘振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事,他又舍不得离开,能看着裘振,其实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裘振把他送回钧天大学的时候,陵光不舍的拉住了心上人的手,说:“裘振哥哥,你···今后要多多来看我啊。”

  裘振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说:“阿光,你来时,陵伯父就把你托付给我,放心,我会好好照料你的。”

  看着裘振在月光下远去的背影,陵光幽幽叹了一口气,裘振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少爷,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屋去吧。”紫苏见他站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陵光回到宿舍,辗转反侧,不多时便迷迷糊糊谁去,只是梦中不甚太平,一会儿梦见小时候裘振开玩笑说长大了要娶自己,一会儿梦见偷听阿父和阿爹的谈话要把他嫁进宫中,一会儿又梦到几个野人打扮的人来对自己说皇上已经准了他去遖宿和亲,遖宿王来接他了。陵光吓得转身逃命,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追着自己哇哇叫的遖宿人。

   话说公孙钤昨日未邀到陵光,生日宴虽有不少好友相聚,但曲终人散,仍觉有些怅然。

  执明举了杯与他共饮:“看来陵光倒真的是对你无意啊。”

  公孙钤苦涩地笑笑:“他连一句生辰快乐都懒怠与我说,我还有什么可想?”

  执明喝了一口酒,说:“那倒不尽然,他也许心中有事,根本没有听进去你的话也未尝可知。”

  公孙钤拍拍他的肩:“执明兄,你这是安慰我还是给我心上又插一刀呢?”

  执明也知失言,当下也不解释,洒脱一笑道:“这钧天第一美人若是这么好追,又有什么意趣?大丈夫心怀天下,何必纠结儿女情长。公孙兄,不如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好个不醉不归!”公孙钤被他这番话感染,也执起一壶酒。

  二人对月共饮,倒真是来了个一醉方休。

  陵光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竟然是病了。

  迷迷糊糊只听见有个声音在叫自己:“陵光哥哥,快醒醒。”

  孟章早上醒来,便看见陵光面色陀红,额头滚烫,也是吓了一跳。可兄长孟涵又不在学校,只得自己和几个小侍将陵光背上轿子,送去校医院。

   校医院的老大夫把了脉,说:“这是染了风寒了。暑月贪凉,外而触冒风寒暑湿,内而伤于冷食冷饮。这位小公子本就体弱,还出去吹冷风,可不就病了。”

  孟章见他一直在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些着急:“哎,你不要说了,我也不懂这些,快给他开个方子抓药吧!”

  老大夫见他这样说,也只得写了方子,一边写还一边嘟囔:“现在的年轻人,怎的性子都这样着急?”

  孟章见他嘟嘟囔囔,心头窝火,却不得发作,只等好容易写完了,一把抓了就到外间去拿药。

  仲堃仪懂些药理,闲时会在校医院兼职,孟章一挑帘子进来,二人顿时打了个照面。

  “怎么是你?”二人异口同声问出来。

  仲堃仪先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施了一礼,问道:“不知公子今日所来何事?”

  孟章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抓药,好奇问道:“你不是经济系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仲某稍懂些药理,校医院人手不够,有时候会来帮忙。”

  “稍懂些?”孟章歪了歪头,有些不放心:“那你不会抓错药吧?

  “这位公子,”仲堃仪也不恼,淡定解释道:“仲某在这里两年多,从未出错,公子大可放心。”
 
  “嗯。”孟章看他也不像夸大说谎的样子,便把药方递给他。

  “金银花、青蒿各12克,连翘、藿香、半夏···”仲堃仪低声念着药方上的字,抬头问道:“公子是自己染了风寒还是为别人抓药?”

  “是为我的室友。”

  二人想起那日口角便因陵光而起,一时倒有些尴尬无语。

  “对了,还未请教公子贵姓芳名?”仲堃仪还是出口打破了这沉默。

  “我叫孟章,来自天枢城。你呢?”

  “东有青龙,名为孟章,真是好名字!”仲堃仪称赞:“在下仲堃仪,也是天枢人士。”

  孟章笑了,“我可说不出你的名字有什么好的,但没想到你我竟是同乡。”

  仲堃仪见他一笑,说不出的灿然可爱,忽觉有些赧然,背过身去将药材抓齐了,问:“你们的侍从会煎药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孟章说:“那就再好不过了。劳烦你一会儿叫我,我先去看看陵光哥哥。”

  仲堃仪看着他像一阵风刮进来,又像一阵风吹走了,急急忙忙的。笑着摇摇头,便将器皿拿出来煎煮药材。

  慕容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终于在寝室里走了好几圈以后,蹇宾受不了地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便说吧,这般走来走去的,我这些巫符也画不下去了。”

  “蹇宾,”慕容离走到他身边站定:“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罢下定决心似的,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说了,说罢,慕容离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很为难,也许会觉得我不是个好人,但是为了阿煦的病,我不得不这样做。”

  “可以,我帮你。”蹇宾头也不抬的应允道。

  “啊?”没想到蹇宾这么轻易地就能答应,慕容离心下倒愈发觉得欠了蹇宾。不久前他才和蹇宾说了要躲着那些人,今天却又要蹇宾主动送上去被那些人欺负,当真是羞于面对这般仗义的好友。

  “我知道你的苦衷,若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蹇宾听了慕容离的坦诚,不禁没有看轻了他,倒更多的是同情和佩服。他生于大族,族内倾轧斗争,从来都没什么亲情可言。慕容家虽然只是平民,生活清苦,但是这般为了亲人甘于牺牲自己的情谊,却是几世修不来福分。

  “蹇宾。”慕容离也有些动容,不由紧紧握了他的手,虽他知前路不易,但此刻得此知己便也觉足矣。

   待陵光终于醒来,已是日暮时分。看着陌生的环境,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要说话,却觉得嗓子火辣辣疼的厉害。

  “水···”终于说出这个字时,陵光觉得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少爷,您终于醒了。”紫苏在一旁打盹,一见他醒了,忙起身给他倒了水喝了。

  陵光被他扶着靠坐起来,直觉全身软绵绵毫无力气,喝了一杯水,嗓子才觉好一点了,一开口,却发觉声音都哑了。

  “少爷,您吓死我了。”紫苏抹抹眼泪:“您这怎么说病就病了?”

  “紫苏,这是哪里?”陵光勉强开口问道。

  “这是校医院的一个厢房,放心吧,少爷,不会有人来的。”

  陵光这才点点头。

  紫苏在旁边絮絮叨叨说:“您这是染了风寒了。我已经吩咐芸儿他们去给您熬些粥,您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陵光苦笑,他这哪里是染风寒,更多是郁结于心吧。

  孟章下了课就急急忙忙往校医院跑,没想到路上却差点撞到执明。

  “哟,小孟章。”执明喊道,“你慌慌张张要去干什么?”

  “原来是你们啊。”孟章看了看他和公孙钤,二人精神俱不太好的样子。

  “陵光哥哥病了,我放心不下,要去照料他。”

  “什么?陵光病了?”公孙钤一听之下有些着急:“是怎么了?昨天见到他还是好好的。”

  “应该是染了风寒了。”孟章叹口气:“还好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碍,吃几服药养养便会好了。”

  “我们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吧。”公孙钤说道。

  孟章想着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便点头答应。

  此刻,老大夫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歇着了,仲堃仪见到孟章来了,便说:“孟公子,晚间的药煎好了,你去喂了陵公子喝了吧。”

  孟章道了谢,便拿了药进去厢房。一面敲敲门说:“陵光哥哥,公孙公子他们来看你了,我们这就进来了啊?”

  “进来吧。”这是紫苏的声音。

  陵光看见他们来了,挣扎要坐起来,公孙钤快步走过去,将他扶住。

  细细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小脸苍白,眼角尚有些泪痕未干,楚楚可怜极了,公孙钤只恨自己不能将他搂在怀里,轻言蜜语安慰。

  忍不住伸出手背抚了抚陵光的额头,触感凉滑,看来这热度是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陵光与公孙钤靠的这么近,几乎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鼻尖充斥着他衣衫的松枝熏香,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得拿眼神看着孟章,示意他赶紧过来。

  孟章会意,端着药碗走过来,公孙钤只得后退一步,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执明看着一向冷静自持公孙钤在陵光面前完全失了君子风范,不由偷笑。

  “好苦。”陵光只喝了一口,便忍不住咳起来。

  “良药苦口,陵光哥哥还是忍忍吧。”孟章安慰道。

  陵光咬了咬牙,一仰头喝光了一碗药,只是被苦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恢复了半晌,他才有力气对公孙钤和执明说:“谢谢你们来看我,我这边好多了。”

  公孙钤听着他声音微哑,有气无力,心疼不已,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染了风寒?”

  陵光摇摇头:“这也是常见吧?我自幼身子便弱。”

  公孙钤盯着他:“昨日见你还是好好的,一转眼就病成这样,让我···让我们看着很担心。”

  陵光不知道怎么回他这话,只得闭了眼睛,假装有些困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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