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大学纪事 聚散茫茫 13

萧滢今日穿了一件火狐皮裘,甫一从外面进来,便笑吟吟地对苏氏道:“阿爹,你猜我今日上街听到了什么?”

  苏氏斜倚在炕上,一个小侍正在为他捶腿,看见萧滢这幅神情,便懒懒道:“要我猜,定又是和那公孙钤有关。”

  “阿爹,”萧滢撒娇地滚进他怀里,“您又取笑滢儿。”

  苏氏挥挥手,让那小侍退下,才笑道:“知子莫若母,我是你的母父,你心里想什么我怎能不知道。”

  萧滢脸上红扑扑的,兴奋道:“舅父这一招确实有效,这众口相传的,公孙家就是想要推脱,事情也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你就当真这么喜欢那个公孙钤?”苏氏搂住他,语气里含着一丝淡淡的不满:“这样,未免显得也太急了些。”

  “阿爹,”萧滢叹口气:“我何尝又不知,身为一个坤性,费尽心机去追一个乾性,说来也太没脸。只是,我如今的处境,若不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今后又哪里去寻这么妥帖的良配?只得舍下脸面不要,也要为自己谋个前程。”

  “恨就恨那公孙钤太没眼光,放着我儿这样品貌俱佳,对他一心一意的世家贵子不要,偏偏倾心于陵氏那个狐媚子。那陵氏先是引了郑滦,这会儿又勾的遖宿王舍了很多利益来求娶,也不知他哪里学的好手段。”苏氏唾道。

  萧滢咬着唇道:“谁让他生了那样一副好相貌,那些乾性一见他就忘乎所以,他是个什么品性又有谁在乎?就连公孙哥哥也被他的外表迷惑···”

  “我儿嫁过去之后,需要把那公孙钤看紧了些,年轻时喜欢那些个妖妖娆娆的都是有的,过几年方知作为当家主夫,品行手段才是最重要的,样貌倒是其次了。”苏氏爱怜的抚着他的长发。

  晚间,萧滢躺在床上,想着不久后应该就能嫁入公孙府中,心中一时兴奋难抑,辗转反侧,竟久久难以入眠。

  至三更时分,却忽然听到窗边有吱呀吱呀的响动。

  萧滢嗔怒道:“定又是这些小侍们偷懒,窗户也没关好。”

  便唤人进来为他关窗倒茶,只是唤了几声,却都无人应答,萧滢心中火气更大,当下掀了被子,就下床走到外间,要把那些小侍们都楸起来。

  只是一闪身的功夫,却忽然落入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那人的声音更冷,在他耳边道:“夫人,你看看我是谁!”

  萧滢心中一惊,回头便见那抱着他的人,脸上一道横亘眼角至嘴唇的疤痕,月光下简直如同#修罗一般骇人,萧滢吓得就要大喊,那人却捂了他的嘴,拉他坐在床上,道:“你已经嫁过人的,竟然还想要另嫁他人,你想被押着送官吗?”

  “郑滦,怎么···怎么会是你?”萧滢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不由惊的瞪大眼睛。

  “正是我。”郑滦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怎么?夫人不欢迎?”

  萧滢捂紧了身上的睡袍,颤声道:“你怎么会进到府中,你···你不是死了吗?”

  郑滦冷哼一声:“我郑滦命大,哪里这么容易死了。”

  萧滢低声道:“你潜入府中,到底想要干什么?”

  郑滦在他脸上抚了一把,邪笑道:“许久未见夫人,自然是想你了。”

  萧滢拍掉他的手,厉声道:“当时是你硬逼着我,我可没答应过做你的夫人,你少乱说。”

  郑滦挑眉:“怎么?你我已有了夫夫之实,你想不承认也不可能。你这是看上那公孙钤,就要过河拆桥?”

  萧滢见他这样,也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会乐意嫁给你?当时我不过是含恨忍下。我警告你,你最好快滚出去,不然我喊来家丁护卫,看你可还能留个全尸!”

  郑滦闻言,不仅不退,反而双手交叠,往萧滢的绣床上一躺,深嗅一口道:“夫人你难道忘了当日你是怎样计划让我去绑了那陵光?我可是一直替你背着这个黑锅,你说我若是把这事告诉公孙钤,他会不会很高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萧滢气急,站在床前喘了许久,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是说了,我想念夫人了。”郑滦看着他:“不过是想要夫人陪陪我。”

  “若我答应,你今后便远远躲开,不要再回京了。”萧滢握紧了拳头。

  “呵呵,”郑滦闻言失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你是我拜了堂的正君,陪我是你的义务,你可别这么天真了,还想另嫁他人,先问问我手里的这家伙愿不愿意吧。”说罢将匕首狠狠插入床侧的红木墩上。

  萧滢唬了一跳,郑滦一把把他拉到怀里,三下两下扯了衣服,便猴急的开始动作。

  萧滢想要反抗,但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不过片刻,就被郑滦得了手,只得咬着牙承受郑滦粗暴的动作。

  郑滦自那日从山寨中逃脱,一直过得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好容易等到事情淡了,又听得陵光被封了公主!谋害皇家的公主,更是死罪难逃,吓得他只能躲在山中不敢出头,还好家中母父疼爱,知他的踪迹后,时不时偷偷接济一二,才不致饿死。这几日听得萧滢竟然要嫁给公孙钤,当下怒火盈胸,再按耐不住,便趁夜潜入这萧府,想给萧滢一个教训。只是见了面,看着他如花似玉的脸庞,又狠不下心来。

  他在山中过的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东躲西藏,这下好容易美人在怀,哪里又能忍得住,只恨不得死在萧滢身上,把他弄的快晕过去才止住。

  萧滢躺在床上,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一身雪白的肌肤上点点青紫触目惊心。

  本以为就此便可以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没想到又生出这般变故,这个郑滦,这个郑滦,为何不去死!萧滢狠狠的诅咒。

  想到他临走时在他耳边说的话,让他乖乖的等他,他还会过来,还让他别耍什么花招,否则他做得那些事很快就会传到公孙钤和启昆帝的耳朵里,让他满肚子的不甘和痛楚无处可发泄。

  萧滢就这样挨到早上,竟是病了起来。


       

夜间伺候的几个小侍,是被郑滦用的安魂香迷倒了。萧滢的怒气无处可发,叫了牙子进来把他们统统卖到青楼去,任凭那几个小侍磕破了脑袋,他只冷笑着看他们被那牙子骂骂咧咧的带走。

  罚了人,他心里才好受了些。只是今后可怎么办,萧滢拖着昏沉沉的脑袋,梦里也恨不得把这郑滦千刀万剁了方解恨。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苏严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也被冻出了问题。不然,为何好端端的,自己要被“流放”到钧天城边境那个已经属于天枢境内的庄子上去?

  他自幼在苏家长大,二十来年,从来没听过这个庄子,估摸着也是苏家最贫瘠低等的庄子。他是被苏翰作为继承人培养长大,自小锦衣玉食,族中之人无不对他青眼相看,这番听到苏翰的话,简直像是被瞬间从云端推落到地狱。

  “叔父!”苏严挣开仆役,急急的闯进苏翰房中,跪在他面前,这样的天气,额上竟急出了一身汗,颤声问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您打骂教训,我绝不会有旁的说辞。我是您看着长大,就算要赶我去庄子上,好歹也要让我明白到底是错在哪里吧!”

      苏翰看着他,心里也不好受,这么多年的培养,对于苏严,他早已视作亲子。只是···只是苏襄手中有他天大的把柄,为了前途命运,他只能硬生生舍了苏严。

  思及此,苏翰叹了一口气:“严儿,你也莫怪叔父了,叔父也是有难言之隐,此去你钱物不必操心,也算尽了我二人叔侄一场的情谊了。”

  “难道您就真的要这么狠心赶我走?”苏严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翰,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难言之隐”,竟害得他从此要从一位贵公子变作下等平民!?

  “唉!”苏翰一拂袖:“你也莫要再问了,快些走吧!”说罢走进屋中,任凭苏严怎样叫喊,也不再回话。

  苏严傻了一般被人扶进马车,马夫一扬鞭,骏马便向北疾驰而去。

  直行到日暮西山,马车方停下,车帘掀起,走进一个人来。

  苏严愣愣的看着这人,这不是那日他在苏府西苑见到的疯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襄看着苏严,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伸出手来,想要拉他却又不敢,只得关切问道:“这大冷的天,你怎么穿的这般少?”说罢就要解下身上的大氅给他披上。

  苏严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的手,厉声道:“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是不是你捣的鬼,害的我成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襄忙稳住了身形,安抚道:“严儿,你不要着急,母父这样做,全是为了你好啊···”

  “什么母父,疯了···全都疯了···”苏严恨恨的看向他,他真的不明白,自从那日见到这人,事情好像全然都向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走去,他只能无力的越陷越深,今日竟落得被逐出家门的境地。

  苏襄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的紧,伸出手来一把搂了苏严,流着泪道:“严儿,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是你的母父,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车辙行过的痕迹很快就被这雪掩埋,就如这世间真相一般难寻难测。

  

  春节方过,饶是陵光再不舍,终究也是要踏上西去遖宿的路程。

  一大早,王氏便被允进宫来探望,陵光已经梳洗完毕,见得王氏,登时就落下泪来。

  王氏欲与他行礼,他忙叫紫芸搀住了扶到上座,自己跪在王氏面前给他行了大礼。

     “公主,你这又是做什么···”王氏的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只得用帕子按住眼角,挣扎着立住,惶惶不敢受陵光的大礼。

  陵光哽咽着说:“阿爹,我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今后若要再见你们一面想是也难了。”

  王氏心里难受的紧,握住他的手,只用帕子轻拭他脸上的泪珠儿,嘴唇颤了半日,竟都说不出话来。

  陵光扑进他的怀里,二人相对流泪,皆是哽咽无语。

  “公主,”宫侍提醒道:“时辰就要到了。”

  陵光闻言,直起身子,抚着胸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爹,今后您和阿父一定要注意身子,陵光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了!”

  王氏心头大恸,被几个宫侍拉着,才堪堪站稳了。

       看着陵光一步一步走出暖玉殿,他瘫坐在地,世人皆说名利好,却有多少人被这名利生生害了性命。一朝骨肉别离,此生相见渺茫,怎不叫人痛彻心扉。

  京中的百姓自发组成了送行的队伍,这位公主名声远播,钧天之人皆以己国有这样美貌的公主为荣。但直到今日,他们才在长街目睹了这位公主的芳容。

  只见他披光而来,身着云紫刺金五凤吉服,覆着白狐裘厚锦披风,面上虽带着面纱,但仍觉其玉润冰清,容色倾城。更有一双美目,清波流盼,所望之处,只消一眼,便能叫人如醉如痴。

  众人皆暗自叹息,自陵光上了马车,更有那些痴人,捶胸顿足,恨不能以身受之。

  美人皆让人心生爱怜,更何况这位绝色美人又为了家国安宁,要以纤弱之身,远赴异国,求得一方安宁。上至百官,下至平民,无一不叹服他的义节,更生钦佩之意。

  启昆携魏太后,公子蠡与城外为他送行,陵光行至城外,俯身下拜。魏太后忙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道:“陵光,哀家替皇帝,替钧天谢谢你。”

  “太后不必如此,这是陵光的命罢了。”陵光摇摇头,虽然脸上露着笑意,但腮边却挂着泪珠。

    “此去遖宿,你也要多多助益遖宿君主,扬我钧天国威。”魏太后叮咛道。

    “儿臣省得了,自会以国家之事为重。”陵光点头。

     复又与启昆帝,公子蠡道了别。

     抬起头,再看一眼钧天城的方向,只见山如玉簇,林似银妆。人群中有一抹蓝色夹杂其间,虽然隔得远,但却让他一时间失了神。半晌,陵光终是咬着唇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向遖宿的队伍走去。

  家国至亲,骨肉爱人,从此后,便得堪堪抛下,只身一人,踏上那未知的行程了。

  毓埥伸出手来,微笑着看向陵光。陵光已是绝色,更何况今日盛装打扮,他是他梦中的圣境仙子,终归该属于遖宿高原。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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