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大学纪事 莫问归处 06

被和谐的一段

"阿离,将这处再添些花树,醉卧花荫,当是美事。\"执明指着画卷道。

慕容离笑了笑,拿起笔,准备按照执明的建议在画上增笔,晓红走进来回报道:“夫人,有客求见。”

“什么人?”慕容离全副精神都在画作上,连头也未抬。

晓红看了看执明,有些欲言又止。

慕容离见他就不答话,便搁下笔,抬头道:“但说无妨。”

“是宋夫子。”晓红低头回禀。

“你去请他进来书房。”慕容离手中笔顿了一下,随即又吩咐道。

晓红依言走了出去,执明伸了个懒腰,道:“我出去走走。”

慕容离却拉住了他,手上用了些力度,执明偏过头,见他脸上恳切的表情,勾了勾唇角,又坐下了。

宋覃走进来,便要与慕容离施礼,慕容离却让晓红掺住了他,道:“老师不必多礼。”

宋覃抬头,看到执明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翻着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对慕容离拱了拱手道:“今日我来,是向公主辞行的。”

慕容离本以为他是来劝自己,却没想到他竟是来辞行,准备了一肚子的托词却半点都说不出口了。

“先生准备去哪里?是要回乡吗?”执明忽然开口问道。

宋覃摇摇头:“家国已破,如今我等已是无根之人,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说完,竟一时无语。

三人沉默的坐了片刻,宋覃起身道:“今日一别,相见无期,还望公主多加保重。”

“夫子。”慕容离心中有些发堵。宋夫子算是他的亲人,但是为了各自的安危,这与瑶光最后一点的牵连也要狠心斩断了。

宋覃深深端详了慕容离一样,他与当年初初嫁入王宫的年轻王后一样,虽然看着冷淡,但若是真将谁放在了心里,便是一世一生,死生相随。但愿执家,能够不负所托,护他一世周全吧。

慕容离跪在地上,给宋覃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慕容离拜谢夫子的教导之恩,夫子此去,也万望珍重。”

宋覃没有扶他起来,而是生生受了他的大礼。他知道,这三个头,不光是为了谢师,更是透过他为谢先王和王后的生恩。

宋覃转身离去,执明将慕容离扶了起来。

慕容离呆呆看着宋覃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晓红进来换了新茶,慕容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扯住他,有些急切道:“快去,让庚辰和庚寅随夫子去。”

晓红正要出去,执明却又叫住他,道:“去账房支一千两的银票送给宋先生。”说罢又看向慕容离道:“阿离不用着急,庚氏兄弟武艺不凡,脚程定然比宋先生要快的多。”

慕容离点点头,情绪又低落下去。

执明却握住他的手道:“为何手这般凉?”说着便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轻搓。

慕容离由着他将自己的手悟暖,半晌又问道:“夫君,你说春天到了,我们也骑着马去南边周游一番如何?”

执明闻言满脸笑意:“我说要带你出去逛逛,你却总说生意事忙,这会儿怎么转性儿了?”

慕容离瘪瘪嘴,道:“你就说愿不愿意?”

“自然是求之不得。到时候你我二人纵马畅行,看遍大好河山,玩到尽兴再归。”执明在他手指上落下一吻。

“哦,还有公孙钤寄来书信说,他和陵光春天便要成亲,不若我们先去天璇······”

“嗯!”慕容离将头靠在他肩上,听着执明打开话匣子,兴致勃勃说个没完,虽眼中波光盈盈,但面上却是一片笑意。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冬天已经接近尾声,日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倒是带了些暖意。

“味道怎么样?”仲堃仪剥了一只蜜桔塞进孟章嘴里。

“很甜。”孟章感受着口中酸甜的味道:“不过这样的天气,哪里来的蜜桔?”

“天玑最南边产的。”仲堃仪笑道:“一共也没有多少,陛下还赏了我一筐。”

仲堃仪是启昆帝身边最得力的臣属,自然也是圣宠不断,不知有多少人艳羡不已。

孟章对于朝堂之事也不想多问,只说:“若是有多的,也给巫祝大人送些吧。”

仲堃仪说话间又剥了一只递给他,笑着说:“我早就匀了半筐给送去。”

今天天气回暖,仲堃仪便把仲念也带了过来。

他此时趴在孟章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孟章的衣襟,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说话。

“你倒是能听得懂吗?”仲堃仪取笑他。

孟章亲了亲他的小脸,眼睛里都是笑意:“念儿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

“啊啊!”仲念嘴里发出几个听不出含义的音节,小手指着桌上剥好皮的蜜桔。

孟章顺着他的手看到蜜桔,忍不住笑出声来,爱怜的颠了颠他道:“念儿还小,吃不了这些,等长大了母父便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仲念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孟章看了半晌,见他没有给自己拿蜜桔的意思,倒也就罢了。复又重新窝到他怀里,精神十足的四处张望。

仲堃仪摇摇头,笑道:“这小子闹腾的紧。两个么么都缠不过他,有时候连我也哄不好,到你这处倒安分了。”

孟章抚了抚怀中小团子柔软的头发,双眸中满是笑意:“念儿最乖了。”

“对了,这个东西给你。”仲堃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什么?”孟章接过来看了,不由吃惊道:“骆珉和绿阑,他们是什么时候···”

仲堃仪道:“骆珉背井离乡投到我的门下,一直也缺个人照顾。我正想着找你为他说门亲事,怎想到他自己倒有主意,竟来像我求亲,我想着绿阑总归是你家里带来的,还得由你做主才好。”

孟章还有些疑虑:“这信中倒是言辞恳切,可见骆珉也是真心求娶,只是绿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仲堃仪叹气道:“绿阑被救出来后,总是郁郁寡欢,我曾想要把他送来宫里服侍你,却又怕巫祝大人不许。”

孟章摆摆手道:“我是来跟着大人修行,怎得还找个人伺候?这宫里人也不少,还是不要添麻烦了。只是绿阑品性端正,也是与我一道儿长大的,算是我半个亲人,我总是不能让他受委屈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的,所以还让人去问了他。”

  

   “那他怎么说?”

   “他只说全凭你做主。”仲堃仪看着他道:“不过骆珉在我门下三年,我看得出他也是个有本事的,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若是能成了,我倒觉得不错。”

   “那···若是他今后发达了,会不会嫌弃绿阑是小侍出身?”孟章终有些不放心。

   “这点我想过了,不若你认他做个弟弟,以这样的身份嫁过去,也好看些。”仲堃仪沉吟道:“更加上我还是骆珉的老师,有这样一层身份,终归是多些保障。”

    孟章回忆起骆珉的为人,虽说出身寒微,但也是知书识礼之人,与绿阑也是良配。若是双方都有意,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遂点头道:“只要阑儿自己愿意,我对此倒没什么可反对的。”

  

    仲堃仪闻言喜道:“那我回去便告诉骆珉,他可是盼了好久。”

    孟章也是欢喜,但是想到卷碧,又一时间觉得心中酸楚,不由问道:“卷碧现在有消息了吗?”

    仲堃仪一直在派人留意卷碧的消息,他也知道这两个小侍自小伺候孟章,情同手足,不可以普通下人而论。奈何卷碧自从与绿阑分别后,音讯全无,竟再寻不到半点踪迹,当下只得摇头道:“许是卷碧有福,被哪位郎君娶回家了。”

    孟章知道仲堃仪这不过是安慰他的话儿。被卖到烟花之地,又因生病被发卖出去,不了解情况的话,哪个好人家会娶这样的坤性?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眼眶不由湿了。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无论怎样,我都会尽力去找。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忧思过甚了。”仲堃仪见他如此,便劝道。

    奈何仲念因为父母一直在说话忽略了自己,心中着急,但是不论怎么动作,都没人理他,心里一委屈,便哇哇哭了起来。

    孟章被这哭声拉回了思绪,看仲念哭的小脸通红,不由又着急又心疼,忙拍着他低声哄着。

    仲堃仪静静看着自己的夫郎和儿子,被阳光笼罩之下,孟章的面庞说不出的柔和安详,心中顿时升起岁月静好之感。只愿今后的岁月,他们都能平静度过,一家人再不分开才好。

  蹇宾一袭白色金纹的曳地长袍,施施然走进孟章所居的偏殿。

  已经开了春了,气温便是一天暖过一天。

  孟章见他过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笑说:“很少见巫祝大人装扮的如此隆重,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蹇宾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摊了一桌子的东西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小侍绿阑就要嫁人了,我这些年写了不少话本子,也挣了些许稿费,便想着为他添些嫁妆。”孟章一直没断了写作,时间长了也有了些相熟的书铺帮着印刷。加之他文笔清丽,故事不俗,京中多有人喜欢,一来二去,竟还多积攒了不少银子。这会儿便托宫人去买了绸缎玉器等物,准备给绿阑准备些。

  “仲大人倒是个清廉的,自己做了一品大员,竟还要夫人养家。”蹇宾取笑他。

  孟章听到这话,情绪不由有些低落,叹了口气道:“即使是成了夫夫,也难保恩爱久长,别人给的,又怎比得上自己努力换来的?况且我喜欢写这些话本子,虽说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哪怕给读者带来一点儿触动,也不枉我费的这番心思了。”

  其实,经过这么些事,哪里又能毫无芥蒂的回到从前?只是人生无常,只能随势而动罢了。这些话却是无法为外人道,孟章想起过往种种,不过似水流年,镜花水月,竟是什么也抓不住。

  蹇宾看着他,若有所思。

  孟章不知不觉想的出了神,此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忙岔开道:“不说这些了,巫祝大人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蹇宾长长的秀眉蹙了蹙,终是侧过头道:“无事,只是看看你身体恢复的如何。”

  “多谢巫祝大人关心,已经是好多了。”孟章施了一礼。除了有时候会隐隐的心口痛,确已无其他的症状了。

  “若是今后···今后我不在宫中了,你就和仲大人回家去吧。”蹇宾面上恢复了些往日的清冷,语气也平淡下来。

  “巫祝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孟章不解地问道。

  “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要想和从前的身体一样康健,却是不能了。还要时时记得要静心修行,磨炼性子,切忌大悲大喜才是···”

  蹇宾今日说这么多的话,就好似交待后事一般。孟章听着,不由脊背升起一股子凉意,急急打断他道:“孟章在此随大人修行,大人又许我常常可以得见念儿,已经很是知足,孟章不敢奢求其他,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我才好。”

  蹇宾笑了笑:“你不用多想,这寒星宫这般大,空寥岑寂,倒还多谢这段时日有你与我相伴。”

    今日的蹇宾,说不出的柔软,恍然间竟好似回到了在齐府时的岁月,他依旧是那个端庄本分的齐府少夫人,端着香茶款待前来拜访的他和慕容离二人。

  

    蹇宾不容他多想,站起身道:“我也该走了。”

    孟章追了出去,他已经走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傍晚的一色天光在他长袍的缎面上流泻成斑驳碎影,光华闪动。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若木华问道。

    寒星宫正殿内沉香蔼蔼,蹇宾的面庞隐在其中,看不真切。

   “这是上好的凝神香。可助人安定心神,绝不会在施法的时候心生杂念。”若木华没有得到蹇宾的答复,自顾继续说道。

    半晌,蹇宾的声音低低地传来:“那就开始吧。”

    若木华脸上掩藏不住笑意,赞道:“你一片孝心,也是难得的了。若是圣子能够起死回生,看到你已拥有了这般的力量,也会欣慰的。”

    蹇宾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若是为人父母,大概并非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陷入他如今的境地吧。

    他已经从白露口中问出过往。他嫁给齐之侃数载,在齐府中虽只是个深宅夫郎,但是若只是这样寻常的身份,却还能得享平淡安心。现在拥有这一身的巫力,却困在这深宫之中不得解脱,又能怎样?末了不过是一声叹息。

    忘了也好,不过是一副残躯,寥落记忆,又有什么舍不得。

  
还有被和谐的地方,看评论第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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