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大学纪事 情关难破 08

待到长大了些,有个家世不错的坤性和他说了几句话,竟被他一甩手,推进河里。

  齐庸怒极,领着他去对方家里赔罪,他却梗着脖子直挺挺站在那里,即便打断了几根竹棍,也是不发一言。从此这钧天城的坤性,都对他敬而远之。

  十六岁那年,城外黎阳山跑来一只凶虎,周围村民被扰得不得安宁。齐之侃独自一人进了山,之后便拖着一只死虎回到城中。看着血淋淋的庞然大物和齐之侃污迹斑斑的白衣,好多人一下子就吓破了胆。

  眼看着齐之侃今年已经二十岁,却无一媒人上门,杨氏看重的也都闭门不见,找各种借口推辞,二人简直愁白了头发。

  这乍一听到他竟然在别苑养了一个坤性,杨氏心中百味杂陈。心道:若他是个好的,那便不如结了这门亲事,若是个不好的,收做一个侍君也好,省得儿子形单影只,身边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

  “吴么么,带他来见我。”杨氏思揣半晌便出声吩咐。

  吴么么正要下去,杨氏又伸手拦了他道:“算了,备车,我现在就要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蹇宾今日研究了一上午星盘,前阵子他刚得了一点儿收获,这几日没想到又陷入谜团。走到院内,扶着有些发晕的额头,他半倚在亭中长椅上,看着碧波中一池锦鲤出神。

  杨氏等人匆匆赶来时,便远远看到一个美貌佳人坐在亭中。走近了只见他气若霜华,面似满月,虽着一身素衣,但仍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杨氏也是贵夫,见过许多美人,但乍一见到蹇宾,也不禁心中赞叹,这幅仪容,绝不是小门小户可以养的出来的。当下心中要给出个下马威的念头也熄了,只静静看着蹇宾道:“你是谁家的坤性?”

  蹇宾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站着一位中年贵夫,面容和齐之侃有七八分相似,身旁一个老么么道:“这是我们老夫人。”

  “是齐之侃的阿爹吗?”蹇宾心中一动,忙下拜道:“在下蹇宾,来自天玑蹇家,见过夫人。”

  “天玑蹇家?”杨氏心中一松,这也算是个大族,虽然远了些,可是和自家地位也算相配。再看蹇宾也是个识礼的,便愈发觉得他可爱起来。忙吩咐吴么么搀了起来,邀他进内室相谈。

  了解了蹇宾住在别苑的始末,杨氏心下怜惜,心思也活络起来。齐之侃长这么大,何曾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坤性假以颜色?他能出手救这蹇宾,可见他待这人倒是不同的。

  遂和颜悦色道:“不知蹇小公子可曾许了人家?”

  被问到这种问题,蹇宾不由面色一红,低声道:“还···不曾。”

  杨氏笑道:“侃儿醉心武艺,一直未曾动这方面的心思。我今日觉得和你十分投缘,况且看得出我儿对你也是不同的,不知你可愿嫁入我们家?”

  蹇宾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对于齐之侃,他原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今天他的阿爹却问他愿不愿意嫁给齐之侃?他的心简直要跳出喉咙,想要张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氏看到蹇宾红透的脸蛋,羞怯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褪了手上一串七宝佛珠,戴到蹇宾腕上,说:“此事本该和你双亲商量,只是今日我一见你就喜欢的什么似的,便忘了这些规矩,我真是老糊涂了。”

  “夫人这是太爱蹇公子了。”吴么么笑着附和:“蹇公子这般标致的人物,谁见了不心生欢喜呢?”

  蹇宾生来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原来他也是这般好的吗?只觉心中像嚼了蜜糖,想着今后能和那个人生活在一起,登时觉得像踏在云端一般。

  “什么?”齐庸和杨氏晚间把齐之侃叫道正房,说出蹇宾的事,齐之侃甚是惊讶。

  “侃儿,阿爹今日去相看了,虽说他没有名分就住在别苑里是有些不妥,不过也是事出有因。我看他其他方面都是好的,也不至于辱没了我们齐家。而且,你能救他,不就代表你对他也是有意的?”

  “你们怎么会有这等想法?”齐之侃挑眉:“难道我救一个就要娶一个吗?”

  “胡言乱语!”齐庸拍桌:“像你这般德行,能找到一个这样人家的坤性,就要烧香拜佛了,还有什么挑剔?”

   齐之侃冷笑:“我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这个蹇宾我是不会娶的。”

   杨氏已是流下泪来:“我的儿,若是你不娶这个蹇家的,今后断也寻不得这样好的,你让我和你阿父如何自处呢?”

  齐之侃皱眉道:“就算不娶,我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娶?”

  杨氏听到他这般说,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夫人!”贴身侍从忙去扶她。

  “你!”齐庸气的胡子都竖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子!”

  齐之侃见杨氏晕倒,也是慌了神,忙背起他对下人吼道:“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夫!”

  杨氏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睁眼便看到跪在床边的齐之侃,忙挣扎起身道:“我儿,快坐到这边。”

  齐之侃见阿爹醒了,也是松了一口气,依言坐到床边。

  杨氏倒也没了早间的脾气,拉着齐之侃的手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是不乐意的。”顿了顿又对齐之侃说:“我和你阿父快四十岁才得了你,如今我们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入土了。”

  “阿爹,你们不会···”齐之侃急道。

  “侃儿,”杨氏打断他:“你听我说,如果哪天我和你阿父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在世界上活着,定会孤单无依,就算我们走了,心里也是不踏实。阿爹很喜欢那个蹇家的,模样性子都不错,又大你一岁,如果以后有他照顾你,我们也能安心了。”

  “阿爹,我只是···只是不想这么无缘无故的就和一个陌生人结婚。”齐之侃摇头。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杨氏道:“一起生活着就有感情了,就当为了我们,你也就娶了他罢。”说罢拿帕子拭了拭泪,面露疲态。

  齐之侃纵然千般不愿,见到自己阿爹如此为自己操心,也只得长叹一声,点头应允。

  之后齐家派人去天玑蹇家纳采,问名,蹇宾在蹇家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齐将军的独子愿意娶他,蹇家自然没什么意见,草草准备了一些嫁妆,派了几个旁支过来协理,就算是事成了。

  

  “陛下,仲堃仪求见。”下了朝,启昆帝正在内殿休息,便有内侍来报。

  “让他进来。”启昆帝吩咐。

  “参见陛下。”仲堃仪朝服未换,就急匆匆赶过来。

  “爱卿何事?”

  “回禀陛下,微臣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终于找到一个法子,故急着禀告陛下。”

  “是关乎抑制世家的法子?爱卿快快道来。”

  “微臣认为,不若从当前的税制入手。”仲堃仪道:“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

  “你是说要统一税制标准,加强管理?”启昆帝道:“寡人也一直有此想法,目前税目繁杂,各城邦上缴名目不一,确是很不利于统一治下。”

  “正是,租庸杂徭甚为庞杂,正该简化税制。且不若取消各地财税权责,所收税款统一入缴国库。这般便能精准收支,以支定收。”

   启昆帝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此为其一。”仲堃仪接着道:“其二,微臣以为,现有税制以人丁和田亩为主,我国统一不久,正是要鼓励生育,扩大人口的时候,这般税制,百姓只怕不敢生育过多的子嗣。”

  “此言不假。”

  “所以,不若取消人丁税,采用财产税,以土地和财产的多寡来量税。重新核定税率,财产越多,税率越高,反之亦然。”

  仲堃仪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启昆帝一下子拨开眼前迷障。他一直在想能有什么办法,不动刀兵,更为隐晦的削弱大族力量。没想到仲堃仪这番税制改革的言论,不仅可以做到这点,亦能够鼓励百姓生育生产的积极性,实在是一举数得。

  “妙哉!人皆知重敛之可以得财,而不知轻敛之得财愈多。”启昆帝赞道:“爱卿此法当为惊世之举。”

  “谢陛下!”多日来冥思苦想的办法得到启昆帝的赞誉,仲堃仪也不禁心头大慰。

  “不过,世家大族也不都是善与之辈,仲卿此法,若是推行起来,他们必会发现不妥,恐怕会针对仲卿啊!”

  “陛下,”仲堃仪拱手:“微臣得陛下赏识,未曾毕业,就得封通室舍人。微臣平民出身,亦知晓天下百姓之苦。因此常怀济世之心,亦有改革之意。若是能让国家富强,人民安逸,陛下长享盛世,微臣纵使肝脑涂地,也无遗憾。”

  这番话掷地有声,启昆帝第一次听到仲堃仪剖白内心之意,也不由动容。

  仲堃仪走后,启昆帝身后的裘振上前道:“仲大人真乃世之良臣。”

  启昆帝抚掌道:“我只知此子聪慧异常,没想其更有一颗赤子之心,当真难得!”

  “陛下可要为他封赏?”

  “不忙,待唤丞相来商议此番改革,真正推行下去时再说吧。”

  

  郑滦安插了不少下人仆从去查探,这天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坐在酒肆里,看着对面的萧府,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谄媚道:“少爷,我看萧府这个小侍和您说的颇有相似,他每月旬末会出府,今儿正是日子,您看看,他出来了。”

  郑滦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美貌小侍从萧府后门走出,郑滦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是那日祁家领他去厢房的。不由怒而拍桌:“好个萧氏,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小厮很有眼力见的凑上去道:“少爷息怒,这个乃是萧家嫡出二公子萧滢的贴身小侍,您说···”

  “好个萧滢。”郑滦面上挂了一抹冷笑,“你去,给我查萧滢何日出府,我倒要会会此人!”

  

  “阿离,举得高些。”执明道。

  慕容离看着斜倚在他身上的执明,有些无奈道:“公子为何偏要与我共看一本,不若我把这本给你,换一本来看。”

  “不要。”执明拒绝:“我手有些酸痛,阿离拿着,我们一起看更好。”

  无奈的摇摇头,慕容离只得按执明的吩咐将书举高。执明假意看着面前的书,余光便可看到慕容离清隽的侧颜,闻着慕容离身上淡淡的香气,只觉心猿意马。

  “阿离喜欢什么样的乾性?”执明忍不住出声道。

  慕容离一愣,执明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有些发窘,便反问道:“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坤性?”

  “就像阿离这样的。”执明笑道。

  慕容离面上一红,旋即摇头道:“公子莫要取笑我了。”想着二人的关系,又有些苦涩道:“况且半年之期也快到了。”

  “半年之期?阿离当真是心如止水?”执明问:“只是把我当成恩主?”

  “正是,我对公子,从未做过他想。”慕容离低了头,几乎咬破了嘴唇,恩主,他慕容离岂不就像是青楼伎馆里的那些人,为了钱出卖自己吗?

  下巴被抬起,执明迫使慕容离看向自己:“怎么,你要哭了?”

  慕容离偏过头去,避开了执明的手。

  “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公孙钤。”执明的声音有些冷。

  慕容离惊讶的看向执明,这番隐秘心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执明又怎会知道?

  “可是公孙钤心里,只有陵光。”执明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那又···怎样?”慕容离脱口而出:“我并未想要什么结果。”

  忽然唇上落下柔软的触感,慕容离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执明,竟然在吻他!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却看到执明的眼里分明有着浅浅的笑意。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感到唇瓣相接处凉滑的触感,轻柔的一个吻,带着点方才饮过的清茶味道,让他不由闭了眼睛。直至嘴唇被那人逗弄似的咬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执明的笑声在他头顶荡开,“阿离啊,你连接吻都不专心吗?”

  他这是被执明吻了?

  这才发觉自己还被这人搂在怀里,慕容离慌着想挣开。

  执明却箍的更紧:“阿离,我不在乎你曾经心里有过谁,但是我希望你的心里以后只会有我。”

  慕容离闻言一怔,随即心中更是苦涩,这五百金,难道还要买他的心吗?

  好容易挣脱出来,慕容离已有些气息不稳:“公子是想要慕容离吗?”

  执明有些惊讶他的直白,点点头道:“寤寐求之,思之如狂。”

  慕容离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咬了咬唇,低声道:“好,晚间慕容···”

  “执明哥哥!”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正像一只雀儿似的从水榭那头轻盈的跑过来。

  “莫澜?”执明忽的站起来。

  那年轻公子一头扎进执明的怀中,带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是不是好惊喜?”

  执明将他扯出来,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会忽然过来?”

  “人家想你了嘛!”莫澜扯着执明的袖子撒娇:“都快一年没见你了。阿父来京城办事,我就央着他带我来。”

 “莫伯父来了?改日我定当去拜见。”执明笑道。

  慕容离看着二人亲昵的动作,心中酸楚,看来执明真的只当他是个买来的玩意儿,看这公子遍身华服,璎珞齐整,这样的人和执明才是一路人吧。

  莫澜这才看到站在一侧恭敬的低着头的慕容离,,定睛一看,倒是个清秀佳人。他不由皱了皱眉,“执明哥哥,这是你的新欢?”

  “莫要胡说,”执明拉着慕容离介绍到:“慕容公子是我府上的客卿。”

  坤性的第六感一向比较强,莫澜看着那被执明牵着的手,心里很不舒服,开口叱道:“你退下!我和执明哥哥还有话聊。”

  “是。”慕容离行了一礼,甩开执明,便转身离开。

  “阿离!”执明在身后喊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慕容离今天看起来相当不开心。

  “怎么,你还舍不得?”莫澜眉头一挑:“执明哥哥真是艳福不浅啊,连府上客卿都是如此美貌的坤性。”

  “阿澜,你在胡说些什么?”执明皱了皱眉,“对了,这个时辰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不想和莫澜斗嘴,便转了话题。

  “好!”莫澜还不至于把慕容离放在眼里,听到执明说要带他去吃东西,也来了兴致:“我还是第一次来京城,执明哥哥一定要带我去吃最有特色的。”

  慕容离脚步发飘,好容易来到自己的院子,便瘫在地上。

  为什么?他明明喜欢的是公孙钤那样的,可是执明轻轻一个吻,竟让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这个人为什么会给他带来这样的感觉?

  摸了摸嘴唇,上面仿佛还残存着那人的味道。

  回想这几个月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他在外人面前一向以客卿称呼他,给他的院子里种满了美丽的羽琼花,带他看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来他早已经走进他的心里了吗?

  慕容离苦笑,可是自己的半年是他用五百金换来的。这份关系从一开始就失了公平,执明又要怎样看待自己?

  他恨这般脆弱的自己,掐着大腿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自己说:“慕容离,你一开始不就抱着用这身子换五百金的念头进的执府,现在凭什么又要贪图更多?”

  

  “少爷。”萧滢从舅父家回来,行至黎阳山的山脚,忽然小厮来报:“有人自称是郑都尉的公子,前来拜见少爷。”

  萧滢皱眉,这是哪个狂妄之徒,什么正都尉圆都尉?他萧家嫡子也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不见,叫他快让开!”萧滢道。

  可是不一会儿小厮又来了,萧滢只听得轿外贴身小侍如烟啊了一声,面色苍白的掀了轿帘进来,颤声道:“少爷,您看···”说罢递上一方帕子。

  萧滢定睛一看,顿时花容失色,这帕子不是当日他让如烟拿了,装作陵光的信物去引郑滦的吗?

  他一把夺了来,声音有些发飘:“我不是让你扔了吗!”

  “当日···当日郑家公子夺了去,我要了他却没还,我想着这帕子普通,索性就忘了···”

  “啪!”萧滢一巴掌打的如烟偏过脸去:“没用的东西,这东海鲛纹纱,是今年才新得的,京中哪家能拿出这种料子?”

  “少爷饶命啊!”如烟跪在轿中,瑟瑟发抖。

  “起来,和我去见他。”萧滢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脯,便命人打了轿帘,带上面纱,缓步下轿。

  “不知郑公子找我何事?”萧滢看到一旁的华服公子,便出声问道。

  郑滦打量一番,只见眼前的坤性身段袅娜,肤如凝脂,眉如远山,一双杏眼,睫毛纤密。虽隔着面纱,但以他多年混迹花丛的经验,也能看得出这是个上等的美人。

  便做君子状道:“得闻萧公子路过,在下久仰慕已久,特来拜会。”

  萧滢心中冷笑,但仍装作天真:“谢郑公子谬赞,只是不知这帕子又有何意?”

  “这帕子乃是公子身边这位美人所有,郑某今日特来归还。”郑滦一双眼睛在如烟身上扫了一圈,如烟不由身子发抖。

  “如烟,既然你以帕子赠人,想来你是心悦郑公子,不若我将你许了他。”萧滢睨了如烟一眼道。

  “少爷!”这郑滦岂是良人?如烟闻言,一下子跪在地上:“看在我伺候了少爷十来年的情分,求少爷不要将我送人!”

  看见萧滢此番作态,寥寥数语,就能将贴身小侍赠给一个陌生人,郑滦便知这位坤性公子想来也是个薄情狠辣的,但只是区区一个小侍,怎能消他的一剑之恨!

  眼珠转了转,郑滦拱手道:“萧公子此言差矣!这帕子明明是公子之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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